大约在1991年,熊济华的亲家邓尊贤(即熊凯鸿的岳父)到重庆去见到熊济华,在那间狭窄的小居室里,邓尊贤第一次听这位亲家说起保护珍稀植物的意义,“他的想法很真诚,也很简单,就是先保护好珍稀植物,后面自然有社会效益”。 邓尊贤学医出身,曾担任华西医院副院长,后来做过多家企业的负责人。虽然对珍稀植物是外行,但他被亲家的真诚打动了,“经济效益暂时上不去,但有社会效益,长远看也不会亏”。 2001年,龙泉区政府开始发展生态农业,邓尊贤与当地政府合作承接了多个项目,其中涉及到一些珍稀植物保护工作,他邀请熊济华加入,“他很高兴,说不要钱也要来”。 但没多久,项目进展不顺,与当地政府的合作终结,邓尊贤思考下一步何去何从。那时,他也已过古稀之年,名利过眼去,他想到亲家常提到的珍稀植物培育和推广,决定支持他做成这件事。 双方一拍即合。邓尊贤作为后盾,帮忙筹集资金,具体的建设、引种和培育工作,由熊济华全权负责。 “当时想法很简单,就是要把这些物种先保护起来,搞清楚他们的习性,以后总会有它的价值。”熊济华说。 儿子熊凯鸿丢下手中的生意,干脆陪着父亲一起干,“我知道这可能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事了。”熊凯鸿早年进入体校,后就读于重庆大学企业管理专业,对植物学也是外行,但他又回到起点,像个孩子一样聆听父亲教诲。 首先东挪西凑,他们拿出了30余万元。其次是选场地,珍稀植物对土质的要求特别,土地不能太贫瘠,但农田都有人种,租金价格高昂。最后,他们在成都南郊,华阳镇和中和镇交界的一个叫做张家嘴的地方,找到了一片撂荒的土地,大约有30多亩,以租用和合作的形式使用。 熊凯鸿担心,建设的风暴可能让这个园子无法承受 15年前的张家嘴,属于成都郊区偏远的乡村,放眼都是农田和零落的村社,极少有楼房,多数房顶覆盖着瓦片,有些还顶着茅草。那时,成都三环路刚刚通车,天府立交以南是城乡接合部,第一条地铁三年后才开始施工,横贯南北的天府大道,还停留在政府规划中。 郑明常是植物园第一个到这里的工人,他记得撂荒的地里长满了杂草和荆棘,起码有半人高,他和二三十个工人,断断续续花了半个月,才将土地打理平整。 接着是建房子、松土、引种、培育幼苗,事无巨细,熊济华都要亲自操办。“熊叔那时手脚利索,听力也好,根本不像80岁的人。”郑明常回忆。 “我们基本上都熊叔手把手教会的。”郑明常说,虽然他从小在农村长大,干农活儿也是把好手,但还没见过如此细致认真的人。 郑明常记得有一次处理水沟,熊济华要求每厢树苗之间的水沟20公分宽,但他在操作过程中,将水沟尺寸减小了一些。没想到很快被熊济华发现,立马很严肃的问他,为什么要这样干?我当时怎么给你说的? “他平时是个很温和的人,对我们说话都是细声细语。”郑明常说,这是他印象中,熊济华对他唯一一次发脾气。 还有一次,另一个工人因为挖树窝没有排成一条直线,被熊济华发现,要求他返工。连续挖了三次,直到树苗窝接近直线,才同意将树苗栽进去。 郑明常当时不理解,不就是栽棵树苗,何必要求那么高呢?但后来他渐渐明白,只要是对种树,老教授都“非常讲究”,“树苗窝看起来是不直,其实是距离问题,太近太远都影响养分吸收”。 推广的困境 引种和培育是至关重要的工作,这关乎园子建设成败。最初,熊济华几乎天天都在园子里,与工人们一起吃饭干活。没有来园子的时候,就在寻找种子和幼苗的路上。 他最初的想法是,将川内的珍稀、濒危和乡土植物引种到成都,研究其生长习性,如果能够存活,再进一步往绿化市场推广,“好像我们保护大熊猫一样,养好了然后放归山林,放回自然。”如此既能让这些珍贵物种免于灭绝的危险,又能带来经济效益,让保护工作得以持续发展。 近些年,一些学者呼吁将珍稀濒危物种作为园林树种推广,这对绿化市场的升级和植物迁地保护来说,可谓一举两得。 目前,已有红豆杉、珙桐、鹅掌楸等珍稀树种应用于园林绿化中,但更多的珍稀濒危植物,由于其知名度、驯化难度和价格等问题,难以在园林绿化市场普及。 这位一辈子与植物打交道的老教授没有想到,这会成他晚年事业的一道难关。 珍稀植物园与楼盘仅隔着一道栅栏 那段时间,熊济华四处搜寻种子和幼苗,他给过去的同事和学生打电话,哪里有珍稀植物的种子或幼苗,他就去到哪里。儿子熊凯鸿开着那辆奥拓,往返于成都和重庆的路上。 这本是一项冷门的工作,朋友们得知这个80多岁的老人为此奔忙,纷纷施以援手,他们或在园林单位,或在一些研究机构,有些不收钱,有的直接将种子寄给他。而引种的很多珍稀物种,也都是熊济华参与发现的。 比如南川木菠萝和北碚榕,这两种珍稀植物都是熊济华在重庆任教期间,与同事调研参与发现的。2004年,南川木菠萝被《中国物种红色名录》定为“极危”树种。北碚榕也因其稀有,备受关注。它们理所当然也被引种到了成都。 熊济华还以年迈之躯,亲自上山寻找某些物种。一种名叫峨眉桃叶珊瑚的植物,曾在峨眉山和龙泉山被发现过。某年的春节假日,熊济华和儿子冒着严寒,在峨眉山长松寺附近找到了这棵植物,“这正好印证了植物志的记载,他可高兴了。”熊凯鸿说。 在熊济华的呵护培育下,过了两年左右,园子已经基本建成,30余种珍稀、濒危和乡土植物,欣欣向荣。一位来过园子的朋友被震惊了,“到处都是青枝绿叶,鲜花盛开,有金娃娃,有鸢尾,我这么多年接触花的人,进来都是耳目一新。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