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女友的敌意,或许潜伏着当年对母亲的怨恨。小时候邓晖偶尔看到其他孩子有父母在身边,觉得自卑。回家问爷爷奶奶:妈妈去哪儿了?一听这话,爷爷奶奶就泪水纵横,邓晖不敢再多问。 “当时我一直在心里问自己,为什么你(母亲)走了,把我一个留下。心里想她,又记恨她。” 邓晖从前并不太顾念孩子,“他生下来到现在七、八岁,三岁时见过一次,当时我回家乡去看他。以后我五年没回老家。”但现在,儿子是邓晖对高墙外世界最大的念想,“很想他,睡觉要想到天亮。” 姚义秋婚恋经历之丰富,堪称一本“教科书”。小时候渴望姐妹的姚义秋,成年后陷入“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”的情感泥沼。在福建鞋厂打工时,姚义秋和一位漂亮的湖北同乡姑娘恋爱,在几位追求者中胜出,四年后两人有了小孩,回老家办了结婚。他与妻子感情融洽,但同时却不断地和另外的女人产生纠葛,甚至追求妻子姐夫的干妹子。风言风语让妻子伤了心,两人协议离婚。 图| 纪录片《乡愁》 妻子去广州打工,重交了男友,姚义秋则去了河南,承包工程赚到几十万块钱,更加一发不可收拾:那些年与他同居过的女子不止十个,最短的几个月,最长的三四年,“很多是玩玩”,但让他至今“念念不忘”的仍然有四五个。 姚义秋曾和一个离过婚的女子同居,还想介绍她到建筑工队,被老板娘以影响不好为由拒绝。姚义秋因此辞职,过后这女子介绍姚义秋和她叔叔合伙包工,姚义秋不识字,合同上签署的都是女人叔叔的名字,结果姚义秋投入了手上所有的积蓄,却没有权力参与结账。姚义秋这才明白自己被坑了,即使如此,这位女子去九江打工后,姚义秋仍然赶去看她,看到她另有了人才作罢。 尽管用情不专,姚义秋最在意的仍是妻子。妻子去广州后,姚义秋仍然给她父母打电话,想争取妻子回来。姚义秋有一张妻子的照片,在狱中仍会时常翻看,“想起她,心里就难受,错在我”。如今,和儿子的联系是姚义秋难得的安慰,也是和妻子之间唯一留存的线索。“他性格活泼,打电话的时候,有时会说想我了,但他跟妈妈关系更好”。 当年在孩子刚出生时,姚义秋曾经屡次和妻子商量让孩子呆在身边。“想到了自己小时候,母亲不在身边。孩子在一起,感情会好些。”可惜妻子要出门打工,孩子最终被送回乡下外公外婆抚养。 回忆往事,姚义秋猜想,“如果小孩带在身边,可能两人不会分手。” 隐忧的链条 最近,邓晖接到了老家爷爷奶奶托人写的信,说家里没钱,拿不出曾孙上小学的费用。爷爷奶奶都已年过七旬,没有收入,邓晖回信说,实在没钱,就不要让小孩上学了。 这是从事心理矫正的管教干警最担心的事情。留守儿童背景的犯人入狱之后,孩子不仅成为第二代留守儿童,而且抚养他们的老人日趋衰老,辈分间隔更大,经济情形更差。八岁的孩子很可能像邓晖当年一样在三年级辍学,继续重复父亲的轨迹。 这是一条隐秘的链条,在隔代之间传递,超出了监狱心理矫治体系的边界。 监狱内的犯人年龄不少是70-80后,留守儿童的代际传递正在他们入狱前的儿女身上发生。和父母当年近于无声无息的成长不同,6100万留守儿童的社会现象,包括犯罪问题,已经成为社会的中心话题。 从2006年开始,陆续出现研究留守儿童犯罪的学术论文,以及政法机关的专题调研。但这对多数公众还是一个新生话题,甚至有些耸人听闻。 2007年,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主任邵文虹曾透露,从2000年以来,中国各级法院判决生效的未成年人犯罪人数平均每年上升13%左右,其中“留守儿童”违法犯罪问题已经不容忽视。此外,本世纪初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曾经有一个统计,当时未成年人犯罪率约占犯罪总数的70%以上。这两个并无直接关联的数据被媒体和公众有意无意地归并,造成“留守儿童犯罪占未成年人犯罪的70%”这个流传甚广以讹传讹的说法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