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京报记录捐献遗体的人: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世界(3)
时间:2018-01-04 00:07 来源:偶酷网新闻 作者:偶酷网新闻 点击:次
“黑瞳仁外面那层亮晶晶的,绿豆皮儿四分之一大小的,就是眼角膜。”老赵掰开自己的左眼皮,一边比划一边讲摘除眼角膜的场景。每次眼科大夫来到捐献者面前,小包往边上一搁,白大褂穿上,小刀小剪子拿出来,十几分钟就做好了。 老尚决定捐献遗体也和别人有关。那是他的异卵双胞胎弟弟,两人出生只相差10分钟。 十几年前,弟弟得了尿毒症,浑身插着管子一遍又一遍地透析。本来他想给弟弟捐献肾脏,但两人血型不同,没法移植。 弟弟幸运地等到了肾源,来自一个素不相识的人。这名捐献者的一个肾装在弟弟身上,另一个肾和肝也分别救活了同一家医院同一时间病危的两个患者。 弟弟这条命是捡回来的。后来,老尚也申请了遗体捐献。“人家要嘛(天津话,类似于“啥”),咱就给嘛。”至于遗体会到哪里去,器官捐献和遗体捐献是不是一回事,老尚不知道也不关心。 他的灵魂在亲人心里 对于遗体捐献者来说,眼角膜的去向是眼科医院的眼库,遗体的去向是医学院校——做教学标本。 刘慧(化名)上大二局部解剖课的时候,第一次见到遗体。她在天津一家医学院读基础医学,今年大四。 “大体老师看上去是发黄褐色的。应该是用福尔马林和一些技术处理后,又在冰柜里存放了很多年,才给我们用的。”大体老师是所有医学院学生对解剖课人体教学标本的尊称。 每次解剖课时,学生进入教室前,大体老师已经平躺在台子上,双手放两侧,手心向上。“他静静地躺在那儿,不可能再说一句话,但他让你觉得自己正在接近和探索科学,那时候不会再想此前担心尸体多么可怕,只觉得神圣。”刘慧说,大体老师也因此又被称为‘无言良师’。”掀开白布前,这些未来的医生们,会深鞠一躬,以示感谢和尊重。 在北京大学医学部,最小的“老师”暖暖(化名)只有30天的生命。她的相片嵌在一座精巧的玻璃纪念碑里,和所有“老师”一起,摆在解剖楼一层东侧的纪念厅里,外面拉上防尘帘。她的样子永远定格在两年前的那个冬天。和所有新生儿出生证明上的照片一样,胖嘟嘟的脸蛋上顶着稀疏的头发。 谷老师来北大医学部工作已近十年。为方便有意向的志愿者联系,他的手机号码和老赵一样是公开的,贴在解剖楼三层办公室的门上。和刘慧一样,谷老师也有捐献遗体的打算。 2009年以前,捐献者较少。随着人们观念的进步,现在医学院每年接收的遗体约有六十多位。其中不少生前就是医护工作者。 解剖学是医学中的基础,谷老师打了个比方,就像盖一座大楼,没有窗户没有门能盖起来,但不能没有地基。“大体老师”是地基中珍贵稀缺的资源。 “没接触过这个的医生,哪个敢上手术台?又有哪个病人敢让他治?”他觉得医学是对抗死亡的,正是因为这些捐献者有对生的渴望,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“如果没有,死了生命就已经结束,何必捐献遗体呢?他是想让后人通过医学的学习,救更多的人。” 在谷老师的眼里,当一个“人”变成了解剖台上的“教学标本”,他还是他,也不是他。是他,是因为他的身体经过专业处理保存得非常好,除了褪去了血色,其他几乎和生前一样。不是他,因为他的灵魂、他的思想已经不在本人身上,而在亲人的心里。 2018年的第一天,天津蓟县的捐献者纪念碑上,两三只鸽子迎着干冷的风,飞过连排的松树。三天假期里,陵园门口登记的访客只有11个。 周春(化名)父亲的名字刻在左边第二排第六列的那块石头上。父亲去世的第四年,母亲的名字也刻了上去,和父亲间隔不到两米。 老两口的晚年,用周春的话说,就是把0岁到5岁的人生像放电影一样,倒着放了一遍。先是腿不能动下不来床,然后吞咽功能越来越弱,大小便失禁,翻身也翻不了,最后难受得只能嘴唇动一动,讲不出任何话。 周春送走父母后也签了捐献申请表,想着有一天到这里和他们相聚。 “构成人体的物质本来就是原子、分子。组成我的那一部分,将来就变成空气,变成风。”在周春看来,他和父母会以这种形式回归自然,有的在空气里,有的在风中。 责任编辑:张岩 (责任编辑:admin) |